*他想过一切可能，唯独将你排除在外
他可以问这个问题：“有什么原因会导致失忆？”
医官可以回答他，很多，剧烈的撞击，魔法，或者是心理应对创伤的机制。陶瑞尔可以帮他攀到悬崖顶，摘来罕见的草药熬成汤。父亲可以跟他一起翻阅古书，寻找可能的办法，或者用故事和长诗驱逐他的不安。
但是他不可以问这个问题：“他是谁？”
无人能够应对，无人可以作答。
他确信自己有一个爱人，淹没在混沌的记忆中，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，所有能辨认那个人身份的部分都模糊了。经过堕马后的恢复期，他满心期待地看着往昔渐渐浮现，直到终于剩下一个隐秘的大洞，风过时猎猎作响。
真的想不起来。他从恍恍惚惚的梦中惊醒，睁开眼睛时仍在微笑，震颤还在胸膛跳动，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，哪怕是一点点细微的线索，一个徽记，一声昵称，一缕发丝也好，除了纯粹的欢愉和感动，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那是个怎么样的人，轻轻掠过他的梦境，都会让他感到安心？
他想那个人应当比他年长很多，因为感觉中，那个人的睿智超乎常人，呈现出战火肆虐过目睹过沧海桑田的冷静勇毅，他的大多数队友太过年轻天真，精力旺盛到几近好斗，而那个人却又并非经常动用武器，只是在关键时刻进行评点和指挥。极少数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，他跟在那个人身后，用自己的弓箭替对方掩护。
那个人还知晓许多幽暗密林之前的事情，史册上定格的名字曾有许多是那个人的童年玩伴，闲暇时那个人歌颂着曾经的故乡，也歌咏着曾经的鲜衣怒马，还在他耳畔轻又缓地，唱着飘曳春光轻纱的美丽少女。那是古老的追求方式，发生在他们脱离战场私下来一场近战对决之后，他记得那天林海紫色贡蝶漫天飞舞，那个人将璀璨星光摘下，一点一点缀在他的发间，眼中是铺天盖地的温柔。
他试图借此追究，却发现战争连绵，谁都无法确认，是哪一场战役值得这样纪念。
他们相识于战争年代，相知全凭刀光剑影中的碰撞与遥相对望，属于他们的时间寥寥无几，属于他们的空间更是少得不可思议，更何况，这是一段注定不被祝福的感情。他们都很小心，没有让旁人一窥分毫，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明确的书信记录，碰面时都谨慎地计算过巡防的卫队，连互赠的礼物都没有注上名字写下一句情诗，他有在看到攀缘上他箭矢的藤蔓、桌上露珠长久不干的鲜花时会忍不住微笑起来，感动于爱人动用魔法花小心思来玩这些小情趣——曾几何时他们认为这样就已经足够，人群中交换一个只有彼此能明白的眼神，觉得这些默契和不动声色的深沉爱意可以抵挡一切。
在破碎的记忆里，他记得那些吻，对方卷噬着他的上腔而他的回应更加强势，他记得他们的拥抱，对方将他揉在怀里而他将对方扑倒，他们鼻尖相抵凝视着彼此的双眼，他看到极度的欢愉、浓郁的爱意在那双睿智的眼中争相绽放，直至悲伤翻涌而上，将一切都淹没。
第二天清晨，他掀开睡袍露出后颈，然后一路向下，零散的吻痕走出一条凌乱轨迹，残留着纠缠错乱的证据，这是一场相当激烈、超出以往的亲密交流。年长者甚至无法控制，在他身上攥出了以往绝不可能的痕迹，他捧起对方的脸，抵上对方的额头，请求再用力一些，再用力一些将他融进另一个胸膛里，他终于听清听见他们彼此绝望的低语。
是告别。
从此开始他再也没有试图寻找，不再捕捉可能熟悉的眼神，不再试探曾经的话语也许会引起的反应，他擦拭刀锋，整顿行装，清晨睁开眼睛，夜晚习惯交叉着双臂入睡，他长久地在林中奔驰，用尽了箭矢去杀戮，他也饮透了酒窖里的陈酿，在宴会上放歌欢舞直至深夜，等到一切都沉寂，只留他一人独自在灯影之下时，内心深处那个微弱的声音仍然会发出呼号，他在等，他在期待，他在无休止地盼望着，一阵熟悉的脚步声，一个轻轻的微笑，一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，然后他会落入那个拥抱。
就像是一个梦被恍然惊醒，他会带上箭筒急匆匆加入新的战斗。鲜血溅在脸颊上有温热和腥气，这时他觉得自己正在变得清醒又不是，后来他走得更远，遇见过更凶险的敌人，落入过最可怕的境地，参与过理想主义到不可理解的行动，一直到他目睹难以置信的预言变作现实，世界翻天覆地，一派崭新面貌。他远离故土远离一切曾经的记忆，却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那样离那个人那么近。
他没有问那个问题，甚至从来都没有希冀过答案，他带着他的一部分子民到海边定居，海风掠面和海鸥的鸣叫让他新生喜悦，和平和安定让他真正平静下来，他会唱起往日的歌，那歌谣来自他内心深处，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听过，有史诗也有情人亲密的浅吟低唱，他会长久凝视初绽的花，直到它们终于被露水浸润腐烂纷纷落下，回到植株的根部，他并不悲伤，因为总有新的花会盛放。
不经意间他也会讲起往事，讲医官无法疗愈的伤痛，语气轻描淡写，好像那只是年轻时的意外经历，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欺骗，露出了然的微笑说：“维拉在上啊，父亲，没想到我有这样的时候，好在……也算是过去了。”
父亲安静地看着他，什么也没说，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。他笑着摇头，却终于没有忍住，在父亲的怀抱里，哭得像个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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赶着出门，有什么话以后再说orz
给各位小天使鞠躬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