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行

【瑟莱】颤涌

   我一定,一定不会让它毁了你。


  提问前,先回顾那场比赛。最后一轮的录像:倒计时开始,少年的肩膀静止着,呼吸几乎没有起伏,赛场上方的屏幕聚焦,那只和他一样的冰蓝色眼睛紧眯。

  箭矢射出。凌厉。迅疾。如翠鸟掠过湖面,涟漪都精确完美。

  分板变化了,相当恐怖的数字。

  “三年前,你十七岁,就已经接近……那个记录,你当时是什么心情?”

  镜头中的少年眨眨眼,他顿了两秒钟,之后笑起来。

  “我当时没什么感觉。”他说,“你知道的……我是……瑟兰迪尔的儿子就应该这样,对,我当时想,我就该这样,因为我是莱戈拉斯,我是他的儿子。

  于是屏幕上又切换当时的画面。莱戈拉斯回头朝他举手,从观众席下面冲上去,一点都不冷静,抱住他,镜头打过来,那是我ada,他儿子笑得眉眼弯弯,闪光灯乱晃,我爸爸,儿子雀跃的声音,他们留下合照。

  那张照片被裱起来搁在柜子上。高度和角度都很合适,他坐起来就能看到,他的儿子在人群里嘴里咬着奖牌,头上顶着同伴不知哪里整来的野花花环,淡金色马尾已经被所有人揉散了,笑得眼睛都看不见。

  “那场比赛对你的意义到底有多大?”

  “很大。”莱戈拉斯的食指指节碰了碰上唇,他又停顿一下,“这么说吧。没有那场比赛……就没有现在的我。我学会了很多,比如说……如何成为自己。

  他走向那张照片。其实不用看,那些细节他已经很清楚,当时所有情景都历历在目。他们拿来了弓和那支深绿色幸运箭,但是他儿子说不要,推开所有人,直直地走上来,揽住他肩膀。

  “……那对我来说,意义非常,非常重大。

  那个怀抱急促又慌乱。

  “你试过那种感觉吗?就是不经意地,不自觉地颤抖一下,有种什么东西涌上心头。”莱戈拉斯继续说。

  那天儿子披着件绿色的衣服,样式奇怪的骑装,进场前被教练数落一通,儿子歪歪脑袋笑,于是教练无可奈何地看着儿子把兜帽和衣领都扯得高高的,几乎要把下巴挡住,儿子一边扯,一边抖一抖,想要把什么甩开似的。

  “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。”莱戈拉斯的声音变得很轻。

  他用力地回抱,手穿过儿子的发丝,撩过庆功熙攘中松垮滑落的衣领,不着痕迹地顺着儿子的动作,手掌张开扣住颈项,挡住。没有人会看到。他很肯定,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

  那个印记灼烫着他的掌心。

  “从那一刻开始,我就知道,我的人生完全改变了。”

  莱戈拉斯终于结束他的回答,他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一口,释然地靠回椅背。在主持人反应过来之前,他碰了碰自己的颈项,很轻松的样子,眼角弯弯。

  下一个问题是什么,他说,来吧。



 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。

  莱戈拉斯靠在玄关上,现在没人敢动他。

  他们在门廊上跟瑟兰迪尔道歉,万分对不起,他们不知道……不然也不会带他去这样的地方,酒吧总是会有些奇怪的情趣,一点熏香,或者什么的,助兴的小玩意儿。

  “幸亏发现得早,”金雳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嘴角的血,“不然打起来的就是整个片区了。”

  “我们只能把他先送回来。他说他要回家,他爸会有办法。”阿拉贡还处在时速200公里的状态,“他一直在叫你名字,教父,教父,教父会有办法。”

  他当然有办法。黑市的抑制剂,违法的纯度最高那种,只要他开口,半个小时之内一定可以弄到。

  但是不可以。

  他送走两个年轻人,你们已经尽力了,他说着,胸腔里有不祥的回响。

  把安保撤走。他吩咐完加里安,回到门廊里。

  他站在那里,十秒三十秒一分钟,空气窒闷,西海岸正在酝酿一场暴雨,第一声雷鸣时,他敲了敲门,没有回应,第二声雷鸣时,他推开了门。

  玄关里空荡荡,只有一丝潮湿的气息。

  客厅里有光,那排昏黄的小灯涂出模模糊糊的影子,沙发后面突出一个小点。莱戈拉斯靠在那里,阿拉贡的长风衣把他兜头裹得严严实实,他蜷缩着,将整个身体藏在阴影里,几撮头发凌乱地卷曲堆在领口那儿,一闪一闪。

  他停在原地,不敢再靠近一步,生怕引起更失控的反应。

  那团风衣里传出一个音节。似乎是笑声。又似乎不是。沙哑颤抖着,与往日截然不同。他根本听不懂,只能凭本能判断,那是发情期的无意识低语,不受意识控制的邀请。

  “莱戈拉斯?”他停顿一阵才开口,没有让儿子误认为他在回应刚才的声音。

  “ada。”

  这次很清楚。他听得很清楚。

  那一卷头发摇晃一下。外面在刮风,冷冽的厚重的水的味道,混杂着湿泥和青草,簌簌摇曳的叶子,好闻的丛林气味。

  “不要抑制剂。”

  后遗症无穷无尽,肌肉松弛,骨骼脆弱,全都无法挽回,以后连弓都拉不开,甚至不能长时间跑动。

  “好,不要,”父亲顺着说,“不会有抑制剂。”

  压抑的喘气声。吸气。呼气。压低压低。可怖的风暴,随时都要爆发席卷而来,全都浓缩在那影子里。

  “对不起。

  又来了。

  都这个时候。

  瑟兰迪尔几乎要叹气。

  “那不是你的错。”他试图放软自己,“现在你……现在不过是一种生理反应,正常的生理反应,本来就是会发生的,只是因为某些原因,它提前了,只是这样。”

  风声越来越响。

  沉默一阵后,莱戈拉斯再次开口,他语调平静,吐词清晰,而且盖住了风声。

  “我要比赛。”他说,“就在后天。”

  就在后天。

  没有时间了。如果不干预,发情期会持续一个星期,在此期间别说射箭,连正常地走出家门都不能。

  “很重要的比赛。”他强调一遍,“非常重要。”

  非常重要。瑟兰迪尔当然知道。那是他儿子首场入围同年段决赛,他为此还推掉了两场会议。莱戈拉斯已经准备了整整三年,九百多天的训练到底经历些什么,射坏多少次弓扭伤过哪块肌肉,手指上覆盖了多少茧,他全部都知道。

  “我给你找一个A。”

  父亲不可能对此毫无准备,连学校档案都改过,只要孩子开口,他什么都可以拿得出来。

  “不。”

  少年一口回绝。

  瑟兰迪尔猝不及防。

  “什么?”

  窸窸窣窣。风衣被扯得更紧。

  “不要。求你。”

  “……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他深吸气。

  “我说了不。”那几乎是在嘶叫,“不。就是不要。”

  “莱戈拉斯!”

  一声雷鸣。电光打在地上。满目白光。

 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,只听到声音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突出。

  “你想让别人看到吗?哈?瑟兰迪尔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?

  客厅里宽大的窗帘疯狂摇曳,莱戈拉斯的影子被拉长又被割开,又被扔回去,脆弱的,小小的,缩在那里。

  “当然不想。”他颤抖着说。

  因为你不愿意。

  “很好……”莱戈拉斯说话艰难,“我们达成了共识。”

  他真想去抱抱他的儿子,像小时候那样,做了噩梦或者是怎么样,孩子已经没有母亲,至少回头必须得看到点什么,于是父亲就留了下来。

  想想。莱戈拉斯第一个求救的人是谁。

  阿拉贡说,他们将少年打包成一团,从混乱的人群里,从那些失控的手和赤裸裸的眼神里,杀出一条血路回来。

  我接受不了,Ada。当年分化结果确定后,少年说。他们都只会这样看我。我自己可能也是。可是人活着不应该这样,谁都不应该这样。

  我不会让你遭遇这种事情。他当时许下重诺,你是我瑟兰迪尔的儿子。

  档案是开始,他有这样的权力,一步一步向下改,瞒住了这个别人眼中没必要瞒的事情,让孩子能安然无虞坐在课室里,毫无压力地混迹在同龄人之间,保住孩子参加射箭训练的机会,让孩子能跟同年段真正的对手对抗。

  但是总有一些事情,无法回避,必须要面对。

  屋顶传来噼里啪啦声,雨一点一滴落下来,渗进屋子里,他走向那阵翻腾的新鲜气味,就像走进雨水中的丛林,滴雨尖掠过他,全身上下,倾盆大雨浸透了他,他伸出手的时候感觉手背都要被汹涌而来的洪流淹没。

  他攥住风衣底下的肩膀。颤抖的肩膀。一片沾染着雨水的叶子。

  “我说过,我不会让它毁掉你。”

  沉重的呼吸被强行压下。

  电光闪动。

  “听好,后天你会去参加比赛,会拿到名次,继续你的生活,从后天开始,他们只会在意你的能力,只记得你是莱戈拉斯。”他一词一顿地,尽可能清楚地说。

  风衣里闷闷地应了一声。

  “无论发生什么,你还是原来的你,什么都不改变。”

  某个模糊的音节。是同意或者表示听到了。

  他只是接着说下去。

  “我不会伤害你。”他拼尽胸腔里所有的力气。

  那一团蜷缩着的影子微微动一下。

  “我知道。”莱戈拉斯平静极了,“所以我才要回你身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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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开车卡,卡开车。

     为百粉铺垫!!!

     ABO+正剧向,大写的非黑化。

     虽然已经get到了那个状态,然而真的要写的时候仍然非常难以过渡。是某种因素促成,还是某个事件推动?总之我每个都试一试。

     中篇不适宜太早写感言,先给各位小天使鞠躬!!

     久等了,但是我每天都有好好写的:)坑品不辜负自己,不过发表有时间差,还要修改,所以难免时隐时现,这么任性能被包容的话真的会超级感动,再次鞠躬!!!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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