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行

【瑟莱】身骑白马(一)中

年度惯例 @舔舔泡泡 太太生日快乐!不准时的生贺又来了,这次是瑟莱甜甜的相遇,新的一年我们都还在瑟莱坑底❤

→点这里看第一章(上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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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天还是来了。

 

等到置身现场之后,原本不熟悉现场的同学们,发现这场小聚没有想象中那么拘谨,那么讲他们口中的规矩。比起传统的小聚,这一次的规制融合了东西两边的特色,大部分场地露天,还有唱歌、手工、作品展览之类的活动,等玩得差不多了,一边的小庭院里才是按西边布置好的茶水厅。

 

来宾到场的时间也不甚拘束,陆陆续续还有携带其他朋友来的,现场渐渐熙攘起来。

 

几个女孩子率先发现一个拍照点,提着裙子跑回来,把组员们都拖过去,等几十张照片拍过,挤眉弄眼吐舌咬牙各种姿势都摆了一遍,大家都快笑脱形了。

 

机器呼啦啦吐着拍好的照片,这些照片背后带胶,在整理仪容的这会儿,先拿到照片的人开始往自己的手背上贴,紧接着自己的袖子,然后逐渐发展成朋友的袖子,朋友的裙摆,朋友的后背——

 

叶子正帮朋友放好一大团棉花云朵和小猪团扇,忽然觉得身边的人都笑得不怀好意,一摸后颈,他撕下了一张还在发烫的照片。

 

大家都在互相推诿,“真是《最佳损友》啊!”

 

紧张一扫而空,大家都开开心心去各个玩乐的点凑热闹。

 

十一点,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小厅里坐下,乐队准备就位,悠扬的音乐声中,歌手款款登台,引发了台下年轻人一点轰动。

 

“是她呀真的是她呀。”叶子听到旁边的女同学用气音说,她和旁边的女孩子一起紧紧地抓着手。

 

这首歌是东海港的流行曲,填进了西海岸的通用语,原本是大胆地向恋人敞开所有爱意,召唤恋人来到自己身边,改成了借姜花花语表达思慕之情:“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夏天,好在这是个最长最热烈的季节。”

 

歌手的声音柔和又有力,情绪爆发前,视线先垂下来,等心意终于显露时,眼睛抬起,熠熠生光,一切都喷薄而出。

 

那不是单纯的喜欢或者渴望。

 

叶子的斜前方,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女生微微倾侧着身子,对身旁金色头发的高个子低声说话,听口音是南方人,看来是随行的翻译,正在转译歌词大意。

 

叶子想到了将简草结落在盒子上的女孩子,她很喜欢一首三拍小调:“夜空上不死的明星啊,看着地下的小草,三千年又三千年。”这样的小调,若是翻译成东海港语,大概要变成:一对恋人生死隔绝,就像小草和星辰,只能遥望而不能相遇。

 

金发男人点了点头,忽然转过头来,几乎是直接就向着叶子的方向,于是叶子骤然看见了那个人的蓝眼睛。

 

这样不太礼貌,他赶紧把视线错开了,也就是这个时候,他心里一沉——如果某个人没有在说真话,他就会有类似的感觉——但他不愿意这样怀疑刚见面的人,他只是觉得这个感觉似曾相识

 

 

 

在庭院的茶水厅里,有朋友戳了戳他的手肘,只见那个金发男人主动向他,不,准确来说,是向工作组的同学们走了过来。师兄作为代表马上被推到前排,翻译的女生代为介绍:这是默克伍德集团的董事长瑟兰督伊先生。

 

两个人握了握手,瑟兰督伊并没有止步于此,而是很认真地和每个同学都简单认识了一番。西海岸人的名字不太好直接转译,所以每个人都报自己的东海港语名,瑟兰督伊则会重复一遍他们的名字。

 

轮到叶子的时候,叶子提到自己的名字是绿叶(Greenleaf),瑟兰督伊明显愣了一下。

 

绿叶。”瑟兰督伊重复时的语调变了。

 

叶子点了点头,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件事,但他的东语名字在队内有些渊源,每次提大家都会笑:叶子叶子,你的东语名真的也叫绿色叶子啊?其他人都起杰克、杰森、汤姆之类的……现在,在场的人都以为是这么一回事。

 

噢我记得你,先是西海岸的,再是世界的。’”瑟兰督伊居然记得他们的领奖致辞。

 

叶子马上提起朋友:“功劳在撰稿人玛丽安,她一直在做西海传统文化的研究,目光也很长远。

 

用你们的话说,这是位非常了不起的女士。”瑟兰督伊对玛丽安说,“很荣幸能见到你。

 

瑟兰督伊确实像师兄所说的那样,对他们十分欣赏,他知道很多林场大学的事,甚至还记得他们参加比赛的作品,恳切地再次赞赏起来。叶子发现,在说话时,瑟兰督伊放慢了速度,用的词汇也相对简单,有时同学一下子没有找到合适的词,他也能领悟同学的意思,帮忙把这个词说出来,而且不管是等待还是补充的时候,瑟兰督伊十分自然友善,对话就算这样中断了一会儿,也不让人感到尴尬。

 

有很多对瑟兰督伊的传闻,包括报纸上最近也时常刊登瑟兰督伊的新闻,还附带照片。在旁人眼中,瑟兰督伊是个精明成功的投资人,身家地位让他在东海港几乎随心所欲,两点加在一起塑造出他锋芒毕露的形象,其实这样接触之后,感觉是个很亲切的人。

 

他还会主动给同学介绍一些东海港的茶点,让大家一起尝一尝,有一种小面包需要切开再搭配周围的配料,他还推荐了几种好吃的配法。

 

这一小会儿过去,同学们渐渐放开了,开始发起话题,有东海港生活的,有问对西海岸感觉怎么样的,也有提起项目里的事情的,玛丽安还问:“如果您这么喜欢这里,会不会考虑定居呢?

 

瑟兰督伊笑了一下。“看我兰花的意思……

 

“噢。”玛丽安神情有些犹豫,“怎么……

 

她以为瑟兰督伊在说他的妻子,这话题一下子就变得很微妙了,再问下去不符合西海岸人的礼貌,可是东边的人呢?这是不是个能够开玩笑的点?

 

西海岸的气候是适合兰花的,本地也有许多兰科植物。”叶子把话题拦住。

 

瑟兰督伊向他投来一瞥,笑意更深了一些。

 

现在他们之间有了一个确定的秘密,可能知情的翻译因为大家都在说东语,目前在旁边休息,玛丽安只能通过上下文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兰花在这句话的意思。

 

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兰花在这里就不太愿意开放。”瑟兰督伊说。

 

叶子只好顺势说下去:“能问一下是什么品种的吗?

 

于是瑟兰督伊在众目睽睽之下,看着叶子的眼睛,说了一串在其他人听来类似魔咒的音节。叶子现在完全可以确定,瑟兰督伊在听到他说绿叶的时候,就是因为那句绿色的叶子才愣住的。

 

请不要在年轻人面前炫技哦。”叶子说,“古东语我们是听不懂的。

 

瑟兰督伊这次几乎笑出了声。

 

周围的同学半猜半蒙地跟着微笑起来。

 

我忘了你们队伍里还有一个东海港人……”瑟兰督伊眼中闪着戏谑的光,“那么,我带来的这种有花有三瓣,二十朵为一序,白色带紫斑的兰科植物属不属于‘能够适应’的范围呢?

 

叶子感觉这有趣极了:瑟兰督伊是真的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啊。

 

这要看情况,不是春天来了,花就一定要开的。在林场,有些温带的植物会延迟到五月才开花,这取决于植株所在的小环境,具体要看到才知道。

 

事实上,它不仅是不开花,而且叶子还耷拉了下来。

 

瑟兰督伊居然让了步,叶子被这一退绕了进去。他这时看见的瑟兰督伊,眼神还非常真诚——他想起来,瑟兰督伊嗜兰如命。

 

这听起来确实挺严重的。”叶子说,“这也许不是气候问题,比如说长途运输,中间的保护措施没有做好,有可能会对植株造成损害。”他的举例是他猜的,不知道为什么,他总觉得瑟兰督伊是那种会把整个温室从东迁到西的人物。

 

这个猜测好像还命中了。

 

就在这个当口,原本被流生家其他人带走的师兄,恰如其分地回到了对话里。好像北方人都有种神奇能力,永远能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一群有对话空隙的人。

 

这是怎么了吗?大家的表情这么严肃。”师兄半开玩笑,“难道是有什么要重改”当然他知道不是。

 

瑟兰督伊依旧沉浸在旧话题里:“当然不是,我们正在讲家里状态不好的植物,绿叶正在帮忙分析原因。

 

师兄马上释然,打起圆场:“这正好呀。绿叶很懂这个的,他自己屋子里就种了许多植物,我们每次去看,都养得很好。

 

哦是吗?这真的正好啊。”瑟兰督伊回头看叶子,“那能不能拜托你看看我的(兰花)呢?

 

师兄觉得那是人家随口一说,瑟兰督伊可是默克伍德集团的董事长耶,这种事情怎么会叫一个刚见面的年轻人来做,这种你来我往没必要这么认真。

 

为了避免尴尬,作为学长,他干脆帮叶子应承起来:“也就是举手之劳嘛,既然您觉得可以……

 

话音刚落,瑟兰督伊示意翻译过来,那位女士拿出了手机,翻开盖子按动键盘,开始查看日程表。两人几句低语之后,瑟兰督伊抬起头问:“周六下午三点,你看怎么样?

 

叶子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。

 

看他有点犹豫,瑟兰督伊还加上了一句:“如果你需要,我可以派车去接你。

 

 

 

在离瑟兰督伊四个隔间远的地方,有一个胸挂红色卡片的年轻人,他是调查组的成员,但瑟兰督伊迄今为止都没有看到过他。他们彼此都没有想过会见到对方。就在瑟兰督伊凝视着莱戈拉斯的时候,这个年轻组员用同样长的时间,蹲在地上,面对着一大堆支离破碎的纸片。

 

年轻组员没有资格接触核心的数据,无法参加最明显最讨巧的工作项目,留给他的只有无限的繁琐和一个怀着希望的可能性。

 

他老老实实地把这些面目全非的文本分门别类,试图拼接和排序,拼图一样试探着几百个小碎片,将它们装进纸袋里,贴上标签,写下只有他才看得懂的序号——腰酸背痛的间隙,他想到自己读考古系的同学,这也很像考古,只是成果都是些无法在林场博物院公开的东西,就算翻看档案,他也只是一串名字,没人会知道他的脊椎和双眼承受了什么痛苦。

 

大多数都是数字,数字,数字。没有指向的心电图,各种血液成分比例,失去下落的半边剖面图。报告都是用东语打印的,里面是一长串一长串堪比乱码的专业名词,他需要拿起来拼读,找到词根,猜测这些词语的意思,于是他终于抓住了一点儿浮光掠影:这里一小片提到了人的脑区,还有电击

 

“杏仁核对应恐惧,通过切除……”潦草的手稿里留下这样一句。

 

这样一句半句,是没有办法在会议上交差的。

 

他小时候帮母亲整理供销社的货物标签,中学帮老师整理同学的政审资料,大学在校学生会秘书部任职,他在做各种各样的文书工作,等到出来了谋到公职,他就每天都在传真机附近,在表格面前,在这样那样的记录后面,和耕牛一样老老实实一行又一行地在字里行间里迈步,绝大多数时候都像现在这样,琐屑、繁重又没有成就感。

 

他当然必须要把整堆资料都清理出来,这是他的职责所在,不过,他也不应该一直默默无闻下去。

 

在发现这件事扯进了瑟兰督伊之后,他就先做了一手准备。

 

瑟兰督伊在东海港的权势不小,首府不可能不重视瑟兰督伊独子的问题,否则就会上升成外交争端:为什么瑟兰督伊会知道这里有他的儿子呢?又是谁开绿色通道让瑟兰督伊来呢?瑟兰督伊能接受什么样的解决方案?——在这件事里,格兰维尔集团到底要做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,而是瑟兰督伊的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怎么让瑟兰督伊接受最坏的结局。

 

年轻组员将所有纸片尽可能摊开,让所有字都暴露在同一个平面,他竭力按住脑子里阅读文字的声音,放松眼睛,专注在和绿叶可能相关的任何词条上。

 

就这样,沙子里细碎的一丁点儿黄金,慢慢地显现出光来。

 

第一片就在他视野的左上角,那是最明显最直接关联的一片,上面的手写笔迹几乎是涂上了高光,自带磁铁,插着翅膀飞奔向他的意识。

 

四七年四月中旬,有一份匿名举报信重点提到了绿叶:“自诩林场大学一份子,和林场大学社院几位教授有课业之外的私交,尤其和持鳞七家的人亲近,行事作风,处处学支持旗区的落后分子,曾公开支持某教授女儿的反动言论……并且参与东港间谍分子大赦的请愿,参与联名信的撰写……”这一份举报信里有联名信的一部分原件,用红笔圈出了绿叶参与的部分。

 

还有四七年年初也是一个关键时间,这是一个学年的末尾,可以很容易地在校档案馆里找到绿叶相关的资料,沿着园林专业相关的班级,找到涉及的老师,一路往下拆档案袋,再摊开就能对比笔迹。

 

绿叶掌握西语用时不长,字体没有当地人规整,笔画间留着很多东语连写字母的习惯,字迹在一众西海岸人里非常突出,也很难模仿,这样的对比几乎看一眼就能下结论。

 

不过,在年轻组员发现的这一小片纸页里,绿叶只写了一行西字:“鳞,从鱼身上长出来的。”剩下是一小段东语:

 

三千年前,西海岸有一条小溪,经常有白……

红色的鱼变成一位智者,带来……

的是他们的先祖,后来先祖老了,去世了……

烧出了他们的记忆,骨灰被撒到水里……

年轻人记起来他们原来都是鱼,这就是……

 

年轻组员不相信绿叶这样的东海港人,会写出这么别扭的句子,读着读着词语开始自带轻重跳跃起来,这唤起了年轻组员的记忆:这是他们小时候看的神话故事书,原句子直译,就是这个样子,至于那行西字,则可以对应标题《鳞是大鱼的铠甲》。

 

这一页纸是有横线的,他大概估算句子长度,猜想这页纸的宽度,比划起来,跟一般通用的笔记本规格差不多……准确来说,是林场大学校内发放的笔记本……

 

年轻组员生怕自己陷入母校的回忆,赶紧将纸页翻面,纸页背后则还有一些破碎的东语句子:

 

……那些生命回返,雷电洞开他们的心门,

……于他们的名字,也要回到意识中。

……的生命,在他们眼中,世人皆为游魂;

……成雨成彩虹成溪流,

……源源不绝,流动不止。

 

在瑟兰督伊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那一刻,年轻组员在自己的脑海里,给“烧出了他们的记忆”和“雷电洞开他们的心门”画了鲜红色的圈。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,怎么跟未来的听众——主要是来自东海港的瑟兰督伊——解释,为什么“烧出了他们的记忆”会和“脑区”或者“杏仁核……恐惧”有关系。

 

但他又刹住了车,把这两段关联放到了发言更后边的位置,在前面的空白里,他留下了一个有待证实的观点:

 

莱戈拉斯认为自己知道这个项目在干什么,甚至,他是自愿加入这个项目的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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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小杏,本命叶子
Gesang ist Dase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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