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行

【瑟莱】山毛榉树

*叶子与年轻时的瑟爹,有《幽兰》的梗提及 

 

  时至黄昏,雨势仍没有收敛的趋势。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们的战甲和里衣,莱戈拉斯右臂上的纱布已经由白转红,血迹大片晕开,他本人的步履也开始踉跄迟缓。他几次开口想要叫住他的导师,但对方若有预感一般立刻伏下身,只留给他探路的背影。

  快走,敌人还在后面。

  他们对视,导师眼中尽是急切,伸手将他推向开拓过的小径,于是他咽下了未能说出的话,将兜帽甩后,转身向前。这不可抑制的恼怒和焦虑从何而来?他实在无法说清。

  也许是不久之后敌人终究追上了他们,导师的躲避策略被宣之无用;也许是那敌人依旧狡猾多端,在雨夜中逐步蚕食他们的体力,从不明刀亮剑作战;更也许是,莱戈拉斯用受伤的手臂为他挡下致命一击,又一次,次次如此。

  最终他们杀死了追踪者。只有泠泠雨声相和的胜利。雨水将融化的尸体冲走,只剩下倚树而立的莱戈拉斯和他,前者在滴滴答答的水流里不住地晃着脑袋,眼睛一眨一眨,脚下即将打滑。他拔起剑冲上去,支持住导师也撑住自己。莱戈拉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,湿透的长发滑下来。

  莱戈拉斯说了什么。他愣了愣。莱戈拉斯随即勉力靠向他耳侧。

  “匕首。”他总算听清楚。

  神祗在上。都到这种时候。但莱戈拉斯微微推了推他。

  “请……”

  他还是起身去找了。喉咙发紧,骨髓冰冷,他在不远处灌木丛里翻到那把匕首。由密钢打制而成,柄上简单的花纹是密林的样式,线条简洁流畅却暗藏绵密的技艺。导师常常贴身带着它。一把有故事的匕首。他阻止自己想下去,因为莱戈拉斯已经一只手撑在树干上。

  “我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息。”

  顾不上冒犯,他一手揽过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,莱戈拉斯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
  没有被追踪的压迫感,森林变得友善起来。山洞接纳他们,干燥,空旷,宁静,火堆升起之后,久违的温暖让他觉得一切都模糊且不真实,连同静静躺在一边的导师也是。莱戈拉斯双眼微阖,呼吸轻浅,重新包扎过的纱布在火光中呈现淡黄色,跟披散下来的长发一样。

  导师会好起来的吧。父亲告诉他,莱戈拉斯曾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,是个真正的勇士。勇士。他想到莱戈拉斯的背影,明明不过比他年长几岁,看起来却……无懈可击。莱戈拉斯清楚他的弱点,比他自己都要清楚,所以每次都可以将伤害防范于未然。可是现在眼前的莱戈拉斯,只是躺在这里,不像平时那样眯着眼睛,笑着说话,只是躺着,眼睛一动不动。

  这是勇士,但是个让我心惊胆战的勇士,他想。

  他花了一些时间意识到莱戈拉斯在深眠,然后他想要确认这件事。一个完全放下防备的导师,他从未想过会存在。他碰了碰莱戈拉斯的额头,莱戈拉斯没有抖擞惊醒,呼吸依旧绵长,甚至顺着他的动作蹭了蹭他的手心。他听见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,脑海一片空白地,看着自己的手顺着颧骨向下,莱戈拉斯的脸颊,笑时会有小小凹陷的瘦削轮廓,还有那一簇几乎是在发光的发辫。

  谁教莱戈拉斯编的?那肯定是在莱戈拉斯变得孤零零之前。或许不过是几年之前,那时他的导师跟他一样真的只是个少年,天真且无忧无虑,有爱着这个少年的人,温柔耐心地将千百丝丝缕缕缠在指间。

  真的是个少年啊。

 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这件事。之前是在意那几年的差距,他的好胜和不服气无法抑制,连父亲提起莱戈拉斯的名字,都会让他莫名地挣起全身的僵硬。莱戈拉斯的来历不明,表现却像天生的森林子民,被袭击而失忆的经历居然说服了父亲。他感觉得到并非这么简单,莱戈拉斯肯定在撒谎,他甚至觉得莱戈拉斯认识他,虽然有得体的礼节和彬彬有礼的冷漠做掩饰,但莱戈拉斯看向他的目光就已经暴露了太多。因而接下来所有的接触和试探都被他拒绝了,他发誓要揭露真相,戳穿阴谋诡计,用尽了少年的顽劣办法,公开的私下的,讲道义的不讲道义的,偏偏对方永远都是照单全收,应付得从容却又纵容的样子,让他一腔热血都汹涌在心头,横冲直撞着找不到宣泄口。

  后来是莱戈拉斯被父亲指派作他的导师,有什么发生了变化,在莱戈拉斯态度改变之前,他们之间微妙的对抗发生了力量的转移。莱戈拉斯不再纵容他了,一度看起来像是报复,他的错误,尤其是拉弓和使剑格挡的错误都立刻被严厉地惩罚,被打倒,爬起来,再被打倒,爬起来,直到再也爬不起来为止。他不懂这样一个小错误有这么大题小作的必要,而莱戈拉斯眼中的愤怒却又那么炽烈尖锐,在他捉弄得最过分时莱戈拉斯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眼神,从此他们再也没有从这个怪圈里解脱出来。

  即使是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,他终于放下芥蒂,理解那是导师恨铁不成钢的痛心,他们一点一滴培养起牢不可破的信任之后。他们中间横亘着无法描述的距离,不是那几年,也不是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知晓的——莱戈拉斯的过去,是那个眼神的变化。

  在记忆最深处,他记得的还在他们相互试探的时候,莱戈拉斯曾经带着他攀上密林中最高的山毛榉树,他们仰头是真正无遮无拦的视野,漫天璀璨的繁星,他被这景致深深吸引,而莱戈拉斯回头看他,深绿色眼睛熠熠生辉。是的,他微妙地意识到,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。

  这似乎无缘由的温柔跟莱戈拉斯不明朗的过去一样,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,等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,已经太晚了。他跟在莱戈拉斯的后面,他们执行欧瑞费尔的秘密任务,莱戈拉斯是他的导师,出发之前莱戈拉斯许诺,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会将他护送到目的地。从莱戈拉斯的语气和一贯的作风,莱戈拉斯言出必行。可能是从听见那个誓言开始,他的喉咙就被攥住了。

  又一次。伤口,伤口,还是伤口。以及推开,护在身后。

  不过沉睡的莱戈拉斯不会这么做,只是躺着,还会蹭他的手心,不自觉地向他凑近,就像是一只惯于在主人怀中撒娇的小猫。有一刻他忘记了他们在山洞里,他们应该还在那棵山毛榉树上,贴得那么近,当莱戈拉斯转过脸来的时候,他们的鼻尖几乎会触在一起。莱戈拉斯的气息里都是森林清新的味道,他闭上眼睛,心中涌起森林之子行走于绿意盎然之中的快乐。在很久之前,在此短短的一瞬,幸福触手可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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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小杏,本命叶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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